为森么要熬夜

折梅记

敲爱她和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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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处拾得遗落的宝藏 莉莉啊😘


独自飘零夜孤寒:



雄性电流表:







道林格雷的画像:















【下】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  
















  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。敲更的已到桥西老高头家吃酸辣面去寒气,一把细面,两颗翡翠般小白菜,三四滴红油,佐陈醋酸香,哧溜一口,抬头正到五更天。热辣鲜香,吃的出一身汗,方才痛快些了,同老高头闲话,“可知前儿城东连夜好大动静动了土?我晃去瞅了瞅,原是那儿的梅林给挖了。”
















  老高头只顾手上活计,埋头随口问了声,“挖了梅林?怎么,下面有宝贝?”
















  敲更的露出些得意神色,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,“你道呢!这事儿说来才怪哉,竟是那新来的军座让人漏夜把整座林子给搬到督军府去了。这手笔,该不会是新娶了什么爱梅的姨娘吧?”
















  老高头一怔,这才神色郁郁了些,手上停下来,皱眉。乱军如丛,若是长沙逢着个骄奢淫逸的主儿,怎么得了?
















  他面上沟壑丛生的皱纹是这个国家半世纪风雨飘摇的活证,太苦了,供不起一个隋炀帝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老高头摇摇头,叹一声,“要是佛爷以前……”
















  也不好再痴望了。佛爷被这军座扣了半个多月,生死未卜。他便是尊金身佛也陷在淤泥里了,自己都渡不过,如何再来渡他们?
















  怪就怪自己没运道,投做了乱世人。
















  鸡鸣三声,督军府也醒来了。香兽早冷,张启山张开眼,头顶是鸾凤和鸣,身上盖着鸳鸯交颈,是这人花的心思。枣色的大床,海般柔软的锦缎,织工是江南的手笔,细密而柔情,多少女子一生的心思都密密绵绵地绣上去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也不知道谁这样祸害人。这样话便是想到了,又何必写出来?流传几千年,误了几千年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他轻轻推开腹上横着的手臂,是军座的。心里有点怕,一晌贪欢,怕贪得太过,来日不知要怎么偿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山河破碎风飘絮,大家都是朝不保夕的会家子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睡得很沉,眉心竖起险峰,有点稚幼,又有点凶狠,活脱脱一只小狼崽子。鼻翼抽一抽,有点可爱,张启山曲起食指轻轻刮了刮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这么多年,怎么都不变的?
















  他无声地笑笑,随手从床头衣架上扯了件斗篷下来,抖振开,是烟灰色的缎内衬貂绒,在壁灯下有几分水晶的烟水迷离,流光溢彩,好一出醉死梦生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披了斗篷,挪几步,推开轩窗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全是梅。
















  白梅,红梅,五瓣,多层,将歇的和新开的,像要叽叽喳喳吵起来,风动帘香,满室生春。她们是最不怕乱世的,乱世也有贵人,贵人总要赏花。她们无畏惧地美丽着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默默看着。好大手笔,不过说要一枝梅,便搬了整座梅林给他。你看!这等的心意!
















  谁说人没变?
















  俏生生艳晶晶的美丽,美杀人,美得愚蠢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他抓住窗框的手指发狠,硬是苍白几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身后忽然有人贴过来,厮磨他。回头,还是那孩子般的稚幼,眼睛这样亮,野狼般的,又讨好他。忍不住就要宽恕这狼崽儿,他也不过是想对他好,有什么错?在从南国到北国的漫途中军座只学到了路有冻死骨,莫为乱世人,来不及学家国大义,怪谁也怪不得他。
















  “今日日头倒好……”军座声音胧胧的,带着未残的睡意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柔声道,“说是开福寺今日开素斋,晚些时候有灯市,请春神。”话悬悬地留半截在这儿,像是邀请,去寻又不真切了。军座晕乎乎坠在他柔和的声音中,胸口如被流星击中,星星点点,万花绚烂,直如醉烂在陈年好酒中,脚步都要打转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讷讷,不敢置信地,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看他,鸦雏般头发,养的长了些,柔顺地向后拢起,露出白而瘦的颈子,像拘在金丝笼里的名贵雀儿,几分忧郁,几分柔弱,真不像他!可他向后靠在他怀中,美且依附,便是金丝也早软了——军座眩晕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去开福寺用了素斋。水晶素饺,五仁福饼,芥子粥,梅花糕,都是寺庙后院现有的材料,说不上美味精贵,但是经了大和尚的手,一口口咽下去都是我佛慈悲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他们坐在独个儿的席里,自不同众生去挤。众生皆苦,有人生来不是众生。
















  红豆漆案,案上白瓷小瓶,铺凉席,同众生隔一道竹帘。外间隐隐绰绰有几个兵勇守着,虎背熊腰,忠心耿耿……有什么用?敌不过春风一句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淡淡蹙了眉,“佛门清净地,让他们退了吧。”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如奉神明。退!退!退!若是长官肯多言语两句,他一声令下,全长沙都吃斋念佛,又有何难?
















  四下只剩他们两人,闲闲地对坐着,沸水咕嘟咕嘟,望杯里涮了,斟两杯苦茶,幽静的茗香四散开。
















  风吹帘动,他们静静望着彼此,竟也很好。
















  春波碧草,晓寒深处,相对浴红衣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忽地,佛刹忌杀生,却有一丝杀机,在竹帘外,林丛中险险地溢出来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忠心的副官,自是要救出囹圄中失了势的佛爷。何况何止是佛爷?那不过是长沙城的一厢情愿。在他心中,那永远是他的少爷,他的魂生所系,他的神明。
















  手按在腰间,腰间塞着被攥得火热的枪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只等掷杯为号。
















  风从山间来,如泽风大过,树梳受不住,立时万顷碧波生翠。竹帘不过薄薄一羽,被狂乱卷起。军座下意识朝外望去。怎么是好?副官面前草木晃荡,门户大开。
















  眼见是要发现了。发现便发现!宿世的仇敌,说刺杀不如说情杀,为了另一个人情杀!
















  图穷匕见!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蓦地拉了拉军座的袖子,神色倒还是淡淡的,动作也不显。但已经是天恩浩荡。军座懵懂地望向他,简直被不思议的幸福溺死了。他本从没侈望过,却被硬塞了满怀,世间的好运道都舍给了他似的。
















  风吹过,竹帘歇下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低低地,“长官……”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松开他的袖子,端起一杯苦茶,递给他。指尖有意无意碰了碰,两颗心都麻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自己也端起一杯。
















  手腕绕过手腕,看见军座呆呆瞪大眼。哪还有什么国军首座的威风?连小狼崽子都算不得了,一只傻乎乎的小狗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他忍不住笑,心里又漫起绵绵的涩痛。他牵引着他,手腕相缠,我手中杯递给你,你手中杯凑近我,饮这杯交杯茶,也算是成连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青山终不改,白首无有悔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野亮的眼望着他,一眨不眨,咫尺间,如脉脉春雪,为他化作了水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他也入戏了,饮茶竟也会醉?贻误战机,忘了丛中的死士,哪还记得甚掷杯为号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别离多,争分夺秒的缠绵呀……
















  可怜那死士,望见那帘后交颈的鸳鸯,恨得竟想两枪送他们一道去了!但怎么肯?难道成全他们化一双梁祝!
















  从开福寺出来,正是正午过时分,早春的太阳不霸道,暖凉凉,明晶晶,沿着白墙黑瓦青石板,细细抹上一道道暖亮色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路过一家照相馆,一个卖报的小子不小心跌过来,被张启山隔开了。军座有些了然的意味,淡淡地笑,顺势问,要不留张合照?
















  老板见军座进来,满面堆欢地惶恐地迎上来,再望旁边一看,更是惊悚。怎么,都说佛爷被扣住了,生死未卜,却亲亲热热来照相了?
















  老板隐约看出些情状,细看,又模糊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赶紧坐好,难得拉着长官进来他也不推却,怕再拖一阵儿就不肯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并肩站着,一个穿军装,国之重器,一个穿西装,芝兰玉树。老板小声儿地提醒,太近了,太近了,稍微隔开些。
















  “砰”一声,镁光杀眼。军座死咬着腮帮子,看去有点傻,总归比不得张家的少爷来得风流自然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老板笑嘻嘻谦恭地说,“您过七日差人来取。”您?哪个您?囫囵过去了。军座心里有几分隐晦的快意,像是他们是一体的了。更深些,他压过他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的眼珠转了转,望到门外了。光透过窗,他的眼睛映出美丽的琥珀色,有点忧郁。
















  逛到灯市,商家为了迎春神早开始忙碌了。用彩笺糊上浆糊,干到半硬,便有灵巧的匠人的手翻折出花样,放到日光下晒干。桃花,梨花,杏花,扎成一束,人多势众的逼人的艳丽;又如牡丹玫瑰,花中之王,矜贵的红粉佳人,须得独自登台。花中置灯,一串串在摊头挂上了。又诸如二郎神君、托塔天王、孙大圣这些孩儿喜爱的神明,威武披着战甲,堆得满街,昂昂生气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卖吃食的也过来。鸭脖,鸭肠,炒虾仁,蒸甜糕,吃得唇光泛油,食指缠绵。自古民以食为天,便是赏灯,逛一圈下来,眼睛倒还好,真正负累沉重的其实是五脏庙呀!
















  今年迎春神的人似乎格外多,再简陋的小摊前都有人驻足不去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买了枝糖葫芦,衔走一颗,又递给张启山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微微笑了,“让我吃你吃剩下的?”
















  此中有深意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四下一望,附近小摊的架子上垂了大串的花灯下来,一角屏山。刚好,拉着人躲到牡丹身后,缠绵着将口里那颗冰糖蜜枣渡过去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弯起眼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待要离开,他又不依不饶,舌齿纠缠着,冰糖蜜枣骨碌碌滚下去,糖水淋漓。他揪住军座的衣领,一副天荒地老的气力。
















  抓紧时间呀!
















  远远地,有人望见了,恨不得两枪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天色渐渐暗下来,灯一盏盏亮起,如大德讲佛,天街如水,生出灿灿莲花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人潮拥挤,军座不留意,身侧的人便远了。他恐慌起来,想起当日三姊的衣角,那年冬日的雪,雪中决然的背影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他怕被丢下。这样怕,一时间在人潮中空悲切,茫茫地踉跄两步,举目惶惶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?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转过头来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一片珠玉色的光,花国鱼龙转,他转过头来,微蹙眉,细密地寻着,眼波流转,美杀人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花市灯如昼,月上柳梢头。
















  那人却在、灯火阑珊处。 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忽然有了泪意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你我有今日,是我的福气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终于看见他,眉目舒展了,春意盎然。挤过来,带几分抱怨,“不知道人多?”
















  “不知道,”军座说,“不是只得你一个?”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无声地望着他。如堆千山,如积重城,太重了,反而一字难说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到这境步,还说这些的话,即便是真心,也令人难过而已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撇过头,不去和他对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到河边,总要放两盏花灯的。女儿家求姻缘,花灯便做的精致,请先生写了花笺掷进去,一路顺水东流,双手合十祈祷。早迟要花毁笺亡的,花尸沉入水底,笺字吞入鱼腹,或许被人打捞起倒成全一道红叶奇缘。只是渺茫,但凡希望,都是渺茫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拣了盏河灯,军座接过去,点上灯,扔进一枝梅花笺,笺头不知涂了什么,真有几分冷梅的香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蹲在岸边,河灯要被推走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满河灯如雨,光随鱼龙转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要被推走了!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猛地冲上去,抓住军座的手臂。气力这样大,下了死劲的。他的脸,在各式各色的光中,也是死一样白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神色不动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的声音颤抖了,压得极低:“走吧!”
















  满河灯如雨,光随鱼龙转……这光里水里,不知潜伏着多少忠心耿耿视死如归的死士!长沙其实何曾易主?挖梅林的工人挖到了城外,张家亲兵早潜进了湘城的大街小巷。开福寺施粥的小僧,照相馆门口卖报的小子,灯市半条街的虎视眈眈龙精虎猛……早该动手了!这投靠了日本人的伪军头子,扮什么国军首座!
















  伪军已被控制,军座身边不过几个兵勇,长沙到底还是姓张。早该动手了!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只侧头凝视着张启山,他眼里是真切的忧郁。
















  说好掷杯为号,被他硬生生拖过了;如今河灯为号,他难道又想偏私?有这一日已经是柔情备至,已经是十分的不是他,他怎么还敢违尽人心?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轻笑问,“长官,我叛给日本人才捡回的命,你还要放我走?”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抿唇,眼光闪闪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只低声说,“你走吧……”
















  他望见花灯里那支梅花笺。
















  “无他,寻你“  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刺得眼里冒泪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南北几千里,烽火长沙城……无他,只是来寻你。怎生这般傻,竟投靠了日本人?张启山绝不肯饶的,然而毕竟饶了——纵他走。却怎么走得掉?他也不想走,他已经”得“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”你亲兵的势力,副官,长沙城的民心所向……我不是不知道,“军座低低地,却有笑意,”我以为在开福寺就要死了,但是没有。我以为在照相馆就要死了,也没有。到现在,虽然知道无幸,但是有你这句话,我很开心了。“
















  ”我就是为了这句话来的呀……“
















  当日被弃下的狼崽儿,借壳还魂,求一句真心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夜色下军座的眼睛很亮,明如秋水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看着他,视线朦胧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温柔说,”长官,你心里太沉了。我死了,你多少也可放下些了。“
















  放下吧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军座决然松手,河灯晃悠悠随水而去,如梦一场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人生五十年,岂有长生不灭者。有什么相干?他已”得“了!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旁观着,指尖颤了颤,终究没阻拦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人太多了,多得反常,忽然都往河边挤。谁不小心跌过来,匕首的雪亮的光,在暗色中一闪即没。军座晃了晃,跌撞撞往前扑了两步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副官的忠心的声音,”佛爷,小心!“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没动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他张着眼,面无表情地,看着军座一步步朝着更远的地方去了,好像彻底脱离他的人生。乱世中,一个投机的伪军头子的死如水花一朵,谁在意?
















  张启山把背挺得笔直。兵勇们无声地围上来,护着他,警惕四周。都是张家的好儿郎呀,为了他可以豁出命去的。
















  前方传来一阵惊呼。有人倒下了,死了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他蓦地深深吸了一口气,大步地朝着反方向走了,像逃似的。心里沉得无法,一直一直往下坠,千万座城,千万生聚,太重了,重得要命了。令他惊奇的是坠到一个地方渐渐反而空了,同样也是背着狼崽儿,扔下他——尽管他已有了非死不可的罪孽,通了日本人。但于张启山心里,他始终是他养大的狼崽子,也始终是他弃了他。
















  然他已不会再一边走一边流泪。
















  江郎才尽,他是张郎泪尽了。忽地竟忍不住笑开,妖魔道,真个是妖魔道,把人逼得没了人味儿。还是他本就是荒诞的?张家就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儿郎,偏是他养大的,偏是他心上的。他多么狠心,从听说这人活着那一刻便看到终局,可他还是来了,目睹这终局发生。今日这苦痛是他该受的,一晌贪欢,他太贪了,总想着再见一面,甚至想着万一便有转机——哪来的转机?他渡世,不渡人的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便如今日这场美梦,他有多温柔,那人有多欢喜,他余生一念起,便将是何等的诛心。
















  也好,终归是他弃了他。何况——狼崽儿比他命好,尽了兴了。他没有,他是佛爷呀。
















  长河似旧,携着万盏花灯东流去,如万万个痛苦的死魂灵,为了微茫的生望,走投无路,迫而前行着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-END-
















  
















  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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